在既定的经济生活格局中，有传统优势的存在不愁赚不到钱；但也容易成为包袱，对新市场的开发缺乏敏捷的反映。按照“创新者窘境”的说法，昨天的成功恰恰是你今天死亡的原因，因为其中存在“合理性遮蔽”。

    环保和发展并不矛盾，为什么有人会担心加大环境治理的力度会导致GDP下降？这与对传统优势的看法有关。应当承认，随着环境治理力度的加大，过剩与落后产能的淘汰在所难免。如果说在过去的发展中形成了一定的竞争优势，当这种优势似乎不可持续时，的确容易产生一种纠结。然而沿着政策创新的导向，也完全有望在原有优势的基础上，以环保治理为媒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古人把这叫做执柯伐柯。

    正确看待传统优势
    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伐柯”一诗中，“柯”指的是斧柄。这首诗不长：“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我觏之子，笾豆有践。”一般认为，这是一首爱情诗，是讲诗人见到一位美丽的姑娘，想娶她为妻却又不能直接表白的情况。因为按照“匪媒不得”的礼教传统，婚姻大事没有媒妁之言是不行的。诗人不甘承受这种限制，但他不算“另类”，还是按照既定的规则，摆好食具“笾豆”，设宴以结永好。通观全诗，“匪斧不克”反映了一种纠结，类似于所谓“创新者的窘境”。在环保法的执行不是“棉花棒”，而是“杀手锏”的时候，传统经济要想顺利转型也需要排解这种纠结：既要面对颠覆式创新的挑战，又要实现继承性发展。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意思是说，怎样才能砍取新的斧头柄呢，自己手里没有一把老斧头就很难，说明老斧头的重要性。如果说《伐柯》一诗r的主人公一见钟情是对“父母之命”婚姻制度的颠覆，那么从老斧头的作用上来看，“匪斧不克”应当具有其传统优势；只不过其中存在着两面性：一方面可以稳操胜券，另一方面则可能错失良缘。在既定的经济生活格局中也是一样，有传统优势的存在不愁赚不到钱，但也容易成为包袱，对新市场的开发缺乏敏捷的反映。按照“创新者窘境”的说法，昨天的成功恰恰是你今天死亡的原因，因为其中存在“合理性遮蔽”。比如主营业务轻车熟路，保持增长比较稳妥，因而要求非主营业务的探索让路。这看起来合理，结果扼杀了在非主营业务上大放光芒的机会。
    然而传统优势的作用其实不是指具体的形式，而是指其合理的内核与基本功能。“伐柯伐柯，其则不远”中的“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一定要按照手中斧柄的样式去砍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斧柄，基本没有那个可能，因为世界上没有一片相同的树叶。照猫画虎，那就会导致传统僵化。把老斧柄的合理内核与基本功能作为原则性的要求灵活应对，与推陈出新并不矛盾。诚如华为的领军人物任正非所言：互联网虽然促进了信息的生产、交流、获取和共享，但没有改变事物的本质，即使在互联网时代，车子还是车子，内容还是内容，豆腐还是豆腐。反过来说，“伐柯如何，匪斧不克”，颠覆性创新也需要对传统优势有所继承；否则《伐柯》一诗主人公的花好月圆就很难做到波澜不惊。

    调整心态化“敌”为友
    从《伐柯》一诗谈婚论嫁故事中提炼出方法论意义的，是儒家经典《中庸》对此所做的解释，即所谓“执柯以伐柯”。当人们将执柯当做一个成语看待后，执柯专指为人做媒。于是一个对传统礼教的颠覆者“匪斧不克”的纠结，就衍化成了遇到月下老人的美谈，反映了古人一种化“敌”为友的智慧。将新《环保法》视为惩治污染行为的“杀手锏”是必要的，但同时可以将其作为经济转型升级的助推器。在必须实施产业结构调整的时候，以环境保护为媒，也完全可以化挑战为机遇。这并非简单的类比。有专家预计，2015年将是环保政策的密集出台期与调整期，环保与经济发展间的平衡形势虽然非常严峻，但同时可以给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仅土壤修复治理产业一项就有望吸引约10万亿的投资。
    《中庸》在解释“执柯以伐柯”的道理时告诉我们：“道不远人，远人非道”。这和《伐柯》一诗中所言“其则不远”的精神是一致的。在相对粗放式发展中所形成的产业结构，面对颠覆式创新的高压，既然“环境污染成为民生之患、民心之痛，予以铁腕治理就合乎民心，是在造福民生。这是与既定的产业结构所应当担负的使命是完全一致的，不应当将两者对立起来。如同《伐柯》的诗人在尝试自由恋爱时，虽然对“匪媒不得”很无奈，但并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有所妥协之后，反而更有利于所追求目标的实现；既定的产业结构在必须承担的环保成本面前也不可太任性，扬长避短，同样可以滋养自己的“青春期”，迎接新的产业春天。
    当然，以环保治理为媒，固然需要淘汰一批落后产能，但也不能完全丢弃过去，一窝蜂全部挤向环保产业，以打造新的经济增长点为由进行新的一轮投机。华为的任正非先生在一次破例接受国内媒体的采访中指出：“颠覆需要有继承性发展”。并且举例说，在硅时代的成功佼佼者最有希望成为即将到来的石墨烯时代中的佼佼者。所以他要求华为要数十年的坚持聚焦在信息管道的能力提升上：别把我们的巨轮拖出主航道。我们只允许在主航道上发挥能动性和创造性，不能盲目创新，发散了公司投资与力量，要防止盲目创新，四面八方都喊创新，那是我们的葬歌。执“柯”伐自己不熟悉的东西，那极可能是在乱点鸳鸯谱。这也是在走出传统优势的纠结中应当注意的问题。

    统筹兼顾实现多赢 
    有意思的是，以严肃说理为特征的《中庸》，在论及执柯以伐柯时，进行了一番形象化的描写：“睨而视之，犹以为远”。睨，是一种斜着眼睛看的状态。意思是说，握着斧柄砍削斧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异，但如果你斜眼认真一看，还是会发现差异很大。解决的办法就是统筹兼顾，唯如此才能执此旧斧之“柯”，得其新“柯”之法。
    首先，按照《中庸》“君子以人治人”的说法，在执柯伐柯中不要把需要新砍的斧柄看得那样简单。“君子”总会根据不同人的情况采取不同的办法治理新的问题，比如在环境治理和产业结构的调整中实事求是，循序渐进。没有行业积累，不具备专业知识，试图在一两年时间甚至一两个月时间摇身为时兴产业的企业家和亿万身家的成功者，这种情况并非没有，但很难经得起时间的考验。2005年7月创立的江西赛维三年后销售额超百亿，不到两年就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四年后成为世界上唯一年销售量超过1吉瓦的光伏企业。然而到了第五年，西赛维和CEO彭小峰从顶级首富到被破产，让社会付出了上百亿的学费。
    其次，努力弥补自身的不足，“改而止”两个方面都不可偏废。《中庸》针对执柯伐柯提出的“改而止”命题，类似于我们今天所说的自我批判、自我颠覆与自我超越。相对于传统优势而言，一方面要“改”掉在“新常态”下的不适应之处，另一方面要放弃过去的优越感，既所谓的“止”。从这个意义上讲，从传统优势向转型升级目标的实现，其实是自己以自己“为媒”。 任正非在华为问鼎行业第一的过程中经常念叨“华为的冬天”是明智的。华为在自我批判的布局中，“不仅在研究适应颠覆性技术创新的道路，也在研究把今天技术延续性创新迎接明天的实现形式”。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坐等被搅局，那就等于自己颠覆了自己。
    再次，在传统优势的成功转型中，应当致力于“笾豆有践”的多赢正果。《伐柯》一诗的主人公经过一番纠结之后，通过“笾豆有践”的安排，最终与心上人喜结良缘，可谓皆大欢喜。笾是古时竹制的盛果物的器具，而豆是古时木制的盛食物的器具；践是排列、陈列的意思，既可用于宴享，又可用于祭祀。表面看来这是一些礼仪形式，实际上表明《伐柯》一诗的主人为迎娶新人，既将相关利益主体做了妥善的交待，又获得了他们的普遍认可。这给产业结构调整带来的一个重要启示是，成功转型必须实现多赢：即使淘汰落后产能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让大量的工人下岗；既要实现有质量的增长，又要实现和谐增长等等。